得了寧欣然的真傳,到了戚濛學以致用的時候了。
如果說回到渤州,申嶼陽面對的難題是就業,戚濛的課程就是如何適應北方社會。
她想當一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,只有融入,才能自在。
而劉秀梅就是她的考試題,她相信只要在劉秀梅這裡層層過關,她就大功告成。
她給自己制定了周密的學習計劃,第一課就是鍛煉膽量。
寧欣然說過,她唯唯諾諾的樣子,就會顯得別人很野蠻。她首先要改的一點就是讓自己無論對方說話多大聲音,什麼態度,都要面不改色心不跳。
於是她以曾經最怕的菜市場為試煉場,強迫自己去與菜農打交道,逼迫嘗試與她們討價還價,拒絕購買不新鮮的菜。
同時疊加運用「湊整技巧」,爭取熟練掌握四捨五入。
她學著渤州人的樣子,當對方跟她大聲講話的時候,她也用自己蹩腳的口音氣運丹田以同樣大的聲音喊回去,對方反倒覺得她有趣,明明上一秒還是怒目而視,下一秒就歡樂開懷。
漸漸地戚濛不僅不再害怕渤州人的大嗓門,自己說話的方式也從慢聲細語逐漸放開了不少。這麼一來,到讓人感到親切。
成功闖過心裡難關之後,第二課就要變熱情。
不管認識不認識的人,但凡遇見,老年人叫阿姨,虛長几歲叫大姐,年紀相仿叫妹妹,男的一律大哥,小孩一概小朋友。總之,逢人便招呼,「吃了嗎?」「有空去我家串門」「給你家我大姐帶好」,屢試不爽,不到一個月,戚濛就成為鏡湖花苑和書香門第兩大小區社交扛把子。
第三課,待人接物要大方而心裡有數。
這一點在寧欣然的幫助下,已經爐火純青,二人的數次約會裡,都自在收場。回家一細算,還真如寧欣然所說,也跟AA制相差無幾。
卧薪嘗膽一個月,戚濛迎來自己的終極考驗——劉秀梅。
那天她特意選了劉秀梅廣場舞剛散的時間出現在她面前,本來她消失了一個月,劉秀梅還當她是在給自己臉色看,很是不滿。卻不料她像變了個人一樣,不僅笑容滿面,還大聲的喊著,「媽,我想死你了!」
劉秀梅受寵若驚,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,看了看旁邊人,尷尬的點點頭。
然後戚濛跟整個廣場舞團隊的阿姨挨個問好,那感覺就好像她是鏡湖花苑土生土長的姑娘一般,東家的孩子要考大學,西家的女兒要結婚,沒有她聊不上的。
末了還要當著全體人的面,好一頓誇劉秀梅,「我媽啊,可真是好人。什麼時候都吃苦在前享受在後,我們有什麼毛病都不說,總是自己承受。對我像親閨女一樣,關懷備至。」
所有人直呼劉秀梅是人生贏家,不僅徹底打消她惡婆婆的疑雲,還在眾人之中重新樹立了威信。
出了門劉秀梅說要買葯,往常戚濛就在旁邊等著,今天卻一個健步衝過去擠破頭的也要結賬。
劉秀梅一肚子的問號,回到家裡,緊張兮兮的問戚濛,「孩子,你咋的了?」
戚濛誠實告知,之前是自己的處事風格不適合這裡,讓劉秀梅為難了,她現在正在努力成為一個渤州人。
劉秀梅聽著好生感動,雖然表面還是沒跟戚濛怎麼表達。但背後卻跟申東明和申嶼陽說,戚濛進步了。
戚濛這邊的婆媳危機暫時解除,可寧欣然那邊卻冤家路窄。
這段日子,她越想躲著徐楠,他越是陰魂不散。
不僅在鏡湖花苑出入總會遇見,就連朋友局也躲不開他。
5號,高中同學家裡的燒烤店開張,她去捧場,遇見徐楠前來幫忙端盤子招待客人。她三番五次的找茬,結果得知徐楠是同學的老鄰居,二人以輕蔑的一「哼」收場。
11號,寧欣然和閨蜜去做spa,閨蜜手機忘帶,用自己的手機給堂弟打電話來送,沒成想堂弟又是徐楠。倆人站在冷風裡嘴遁十分鐘,不歡而散。
13號,朋友的朋友組局KTV唱歌,一進門,就聽見作為別人朋友的朋友的徐楠正在嘶吼那句「三天三夜,三更半夜……」寧欣然二話不說,拔掉麥克風線,獲得了「精神病」的稱號。
28號,寧欣然趁還沒放寒假,回初中學校看望恩師,不出意外的再一次遇見幫恩師幹活的徐楠。不過這一次,在恩師面前她不好發火,只得當做不認識,維持形象。
多年不見的蔣老師已頭髮花白,見到寧欣然來起初還認不出,聽她介紹完才想起是當年自己的課代表。她拉著寧欣然的手,驕傲的跟辦公室其他的老師說是得意門生,憶往昔聊了很久。
本該是多麼愉快的見面,沒想到徐楠又出現在她面前,手裡拿著扳手鎚子,突然在後面說,「蔣老師,你們班的燈修好了,不會影響同學們上晚自習,放心吧。」
蔣老師拉過他來,給寧欣然介紹說,「班上的燈壞了,碰巧學校電工家裡有事請假沒來。孩子們都初三了,哪能耽誤晚自習,我就他來幫忙。他叫徐楠,算起來應該是小你三屆的學弟,這孩子特別好,總來看我,我有什麼事找他都隨叫隨到。」
寧欣然在蔣老師的目光里硬生生的擠出,「呵呵,學弟。」
徐楠倒是調皮的喊了聲,「學姐好。」
接著蔣老師又說,「你學姐呀,可有本事。畢業後留在北京闖蕩,這麼一算也有好些年了吧?」
蔣老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,提起北京,寧欣然就指桑罵槐的說,「現在也不在北京了。國慶節的時候被奸人所害,給騙回來了。」
蔣老師擔心的扶一扶眼鏡,關切的問,「是同事不好相處,職場勾心鬥角?」
「就怕是家鄉人民的關心過度。」寧欣然說這話的時候瞪了一眼徐楠。
徐楠越來越覺得這種打啞謎有趣,接話,「回家好,還是家鄉人民惦記你,都是街坊鄰居的能幫就幫一把,關心過度也比不管你死活好。您說是吧蔣老師?」
蔣老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,又問,「欣然是不是都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?交男朋友了嗎?」
「本來是交了,結果一了解,也是那位熱心老鄉給安排的托兒。」
這時徐楠在旁邊已經笑噴了,沒辦法再假裝下去,當著老師的面,說,「學姐我錯了,我真是好心想幫你來著。」
二人告別蔣老師,一起走出教學樓,徐楠一路上追著寧欣然喊「學姐」,今天一見寧欣然,聽她說著心裡那些個小委屈,意識到好像是自己左右了人家的人生,真心實意的道著歉。
寧欣然還是一副生人勿進的表情,但腳步卻放慢了,甚至還能跟徐楠聊上幾句。經過操場,幾個學生在踢足球,猛然間一個球向寧欣然飛來,徐楠輕盈一跳,擋在前面,停球傳回去,一套動作行雲流水。
可就在他回頭的時候,寧欣然好像想起來什麼。
她問他,「你小我三屆?還是足球隊的?」
「是啊,怎麼了?」
「初三的時候,你隊友踢球一腳砸到了路人頭上,是你背起那個女生去的醫務室。當時的隊服是曼聯。你是七號嗎?」
徐楠不知道為什麼寧欣然突然之間的像是通了電一般,他哪記得什麼被球砸到的女生,撓撓頭,只說,「忘了,但我確實是穿得曼聯七號。」
他們一起回到鏡湖花苑,破天荒的,寧欣然還在臨別時,說了「拜拜。」
徐楠一揮手就往劉秀梅家走,剛走幾步又跑回來問她,「學姐,不生我氣了吧?之前好幾次看見你,都不敢和你說話。以後,一個院住著,都是朋友。」
寧欣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叫不打不相識,但徐楠她好像早就認識。
回家後,她翻箱倒櫃的找自己一個小鐵盒子,聽說被裝進地下室的紙盒箱里,又跑下樓去翻了個遍。
最後在一個破舊的藍色鐵盒裡,找到一張照片,上面的人是徐楠。
那是一個不能稱之為暗戀的暗戀,在若干年前,剛高考結束的她回初中看望蔣老師,遇見了徐楠。從未談過戀愛的她,第一次被男生背在背上,雖然他只是學弟,但他寬闊的肩膀,讓她心動不已。
而且他還穿著寧欣然最喜歡球員的隊服,長得又有幾分神似。
那之後寧欣然再也沒見過他,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,但她本來帶去跟蔣老師合影的相機卻派上用場,為一見傾心按下快門,偷拍下徐楠的側臉。
有些人當事人會忘記,命運卻會一直記得,讓當初的不經意成為日後的鋪墊,讓每一個突發事件成為必然。
寧欣然不再為了如何向徐楠報仇而苦惱,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事。
當曾經的感情被舊事重提,記憶中的少年再現身邊,寧欣然覺得不可思議,可又控制不住不去想。
只感慨一句,「渤州真小。」